折叠生长

奇遇

 

-刘昊然x白敬亭 AU

-勿上升


大巴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进,一点阳光从窗帘的间隙漏下来,照在大腿上发烫。白敬亭昨晚睡得不算好,加之路况实在恶劣得可以,几个大摆尾下来便有些不适,索性扔了颗话梅闭眼睛养神。

昏昏沉沉大抵过了一刻钟,大巴车的速度放缓停下。白敬亭本以为到了服务区,挑开窗帘一看才发现还在半山腰,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生正在和司机交涉着些什么,背后是一辆抛锚得彻底的自行车。

男生一双单眼皮,刘海沾湿了一点黏在额上,讨好着笑起来的时候能看见一颗小虎牙。白敬亭一向不以颜狗自居,却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被对方察觉到,转身大方赠送一个明晃晃的笑容。没留神嘴里的果核被咬碎,泛出一点苦味,白敬亭连忙拿纸包了吐掉,瞥见纸上一点舌头被划破留下的血迹。

大概是酬劳谈妥,在大巴车的行李箱里安置好自行车,男生很快地背着包跳上车来,从白敬亭身边路过的时候带起一阵热腾腾的风。

年轻真好。

阳光细碎地浮动起来。白敬亭一边剥开第二颗话梅塞进嘴里,一边闭着眼想。

本以为这段偶遇该结束在自己收拾好东西下车的时候。直到白敬亭推着自己刚刚取出的行李箱绕过车头时,才发现那个男生也从另一侧正在探着脑袋卸自行车。

大概是行李箱在沥青路面上拖动的声音惊扰了他,男生抬起头来和白敬亭对上视线,眼睛一弯虎牙又冒了头:“这么巧?”

白敬亭诧异地一挑眉,犹豫了片刻还是好心提醒他:“这里是山里的住宅区,没什么人,你要修车不如跟着他们去景区看看……”

“噗……”对方没忍住笑了,扬扬手让白敬亭看清他手机屏幕里预定好的小公寓信息,“我现在不去修车,先去放东西,明天再找地方修。”

“一起走呗。”对方确认大巴车的行李箱门关上后,朝司机挥挥手,转过身来,“我叫刘昊然。”

“白敬亭。”

自行车的车轮被链子卡住,刘昊然不得已一手提着后轮一手推着车龙头往前走,顾前难顾后,颇有几分为难。白敬亭推着行李箱换了个手,空出和刘昊然并排的一侧:“我来提着吧。”

刘昊然低声道了句谢,腾出手来扶着把手往前推,想了想又偏头问:“你是北京人?”

“口音很重吗?”白敬亭笑了笑反问。

“有点儿,”刘昊然点点头,“我在北京念书,听得出来。”顿了两秒才补充道:“我是河南人。”

虽然不是故知,但他乡遇故人也算得上是种难得的缘分了。他们俩又聊了几句,几次遇到岔路口都差点走错。

顺着起起伏伏的的小路路过一排排整齐的矮房子,白敬亭终于看见了熟悉的物业大厅。他冲那边指指:“喏,去那里办入住手续。”

“谢谢。”刘昊然把车靠边放好,冲白敬亭笑笑,快跑几步进去。领着钥匙出来的时候白敬亭正坐在行李箱上打游戏,耳机只带了一只,耳机线松松垮垮地垂在小臂上。

“你不用领钥匙吗?”刘昊然把车推回来的时候白敬亭已经重新把手机揣回口袋了,扶着行李箱的推杆等他。

“不用,我在这里买了一套公寓,不用租。”白敬亭接过车轮,问道,“你是几栋?我带你过去吧。”

“我看看……三十,506。”刘昊然把钥匙上的标签给白敬亭看了一眼,一边放钥匙一边说,“太麻烦你了,我自己过去吧。”

“……没事儿,顺路,我送你过去。”

直到送刘昊然上楼后,白敬亭熟练地摸出钥匙打开隔壁508的门的时候,刘昊然才后知后觉地品出这个“顺路”的意味来。

“…你是我邻居啊?”刘昊然费了好大劲才从自己的语言系统里调出一句话来,震惊得连白敬亭瞒了他一路都顾不上计较,“不是,这也太巧了吧?”

“确实挺巧的。”白敬亭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神情,抱着手臂等刘昊然回过神来,笑得慢条斯理,“新邻居,回头见。”

上次来这套公寓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虽然物业会请家政定期来打扫,可没有人烟的屋子难免落尘。白敬亭收拾了小半个下午才算是把房里的卫生差不多打扫了一遍,掀开防尘罩换了床单,旧床单和身上的脏衣服一块儿扔进洗衣机,抓了两件衣服进厕所洗澡。

公寓统一装修时配的热水器是单人款的,白敬亭踩着点儿在洗澡水刚有变凉的趋势时关了水,胡乱吹了两把头发就起身去把衣服洗了。在轰隆隆的滚筒声里,咚咚咚的敲门声应约而至。

白敬亭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了门,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刘昊然。刘昊然大概也是刚洗了澡,或许还睡了个下午觉,换了一身T恤,整个人看着都容光焕发:“邻居,一起出去吃饭吗?”

白敬亭困得几乎要以头抢地,在挨困和挨饿之间天人交战了一会儿,顺便还想了想自己还在洗衣机里翻滚的衣服们。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走,吃。”

刘昊然靠着墙等白敬亭收拾东西,低头翻着大众点评嘴里念念有词报菜名,入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问:“你喜欢吃什么类型的?”

“你能吃辣吗?”白敬亭揣了钥匙和一小瓶花露水在口袋里,斟酌着问。

“……得看是吃什么。”刘昊然诚实回答。

“火锅?”

“那可以。”刘昊然指下生风,翻大众点评竟也能翻出点虎虎生威的气势来,手指翻飞点了个馆子出来,“要不就这家吧?评分还不错。”

白敬亭没带隐形,凑近了眯着眼睛看了看:“行。”

大抵人类总是爱好矛盾的生物,比如大夏天在不足十六度的空调房里吃热气腾腾的火锅,又比如一开始急着要问“熟了没”吃到最后就变成了“谁点的谁吃”。

刘昊然从红油锅底里捞出最后一块毛肚,白敬亭立马反应迅速地捂住自己的料碟:“谁点的谁吃。”

对方纠结地盯着毛肚预估了一会儿自己的胃容量,最终还是松开筷子让它滑回锅里:“算了,我去结账。”

“我点单的时候已经结过了。”白敬亭从桌子底下抽了张单子出来递给刘昊然。刘昊然匆匆扫了一眼,一边在脑海里飞速砍半一边掏出手机:“那我扫给你。”

递过来的是个支付宝的二维码,刘昊然不动声色地退出微信,转过去一半的饭钱。

吃饱就困不愧为人类社会的几大共性准则之一。回程的路上俩人积攒了不少倦意,很默契地都没怎么说话。夏夜的晚风从又粘又腻的汗液间穿过,暖洋洋又醉醺醺。白敬亭强撑着困意给自己冲了澡,把下午洗的衣服晾上,才倒了杯水躺回床上。

刘昊然是美院大四的学生,一个人跑来深山老林做毕业设计,大多数时间带着画板骑着车四处跑,傍晚会去白敬亭那里蹭饭,然而大多数情况下是刘昊然带了食材去白敬亭那做——506的房东不准刘昊然开火。相比较起来,白敬亭就过得比较悲惨了,名义上是休假,实际上是被老板差来做苦差事,休假顺带考察一下景区的各项指标。他们公司老板想在这边做一个项目。

晚饭成了他们唯一有交集的时间段,刘昊然在厨房排风扇哗啦啦响的时候,白敬亭就舔着嘴皮给老板敲报告。吃饭时,白敬亭会打开自己客厅里的小电视,信号不怎么样,偶尔会卡屏一会儿,再接下去电影的剧情就变了样。

“这个女的怎么死的?”刘昊然盯着突然出现的尸体满脸困惑。

“不知道,”白敬亭诚实回答,“说实话,直到两分钟前我才分清她和她闺蜜。”

洗碗一般是白敬亭洗,这种时候刘昊然喜欢窝在他家客厅的豆袋沙发里打游戏,如果白敬亭的报告没敲完就会回房敲报告,敲完了会跟着他一起打两把。刘昊然每天都在十点半离开508,准时得就像听见倒数钟声的辛德瑞拉。

有些东西不必明说。白敬亭将其归结为一种成人间的默契,默契地划开一条线,这头是你那头是我,线上是你和我。联络用最原始的便利签,最常留在对方门上的一句是“回来了敲我门”。

偶尔也会遇上下雨天,刘昊然有一句名言,叫做下雨天不用来消磨意志就是浪费,白敬亭深以为然。于是在无所事事的下雨天,打游戏和看电影成了他们最常用的消遣方式。雨声和刘昊然的敲门声一同落下,笃笃笃,或是咚咚咚,刘昊然抱着笔记本电脑像一尾鱼那样从门的间隙里滑进来。最开始是豆袋沙发,后来是卧室床,白敬亭网购了一个小小的投影仪影射在白墙上。于是鱼在屋子的光影里游曳穿梭,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雨的味道和温度。

放映中的电影流光溢彩地照在墙上,背景里的人声若蚊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们在跳动的光影里肩并肩躺着,打着哈欠,腿搭在床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从天南一直聊到地北,从北京干燥到半小时就能晒干衣服的夏天聊到校门口三块五的煎饼。“我”这个字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们的交谈中。比如刘昊然说,“我有一个姐姐”、“我们宿舍楼下有一只黑猫”;比如白敬亭说,“我曾经有一个好朋友”。

“后来呢?”刘昊然问。

“哪有那么多后来。”白敬亭笑了一下,把枕在脑后的手换了一只,“后来走散了。”

“你听过一个说法吗?人生就是长途汽车,总有人要上下车。送君千里,总有一个人要说,就到这儿吧。”

长长的沉默后,刘昊然突然开口:“我前两天做了一个梦。”

白敬亭大脑迟钝了片刻才“嗯”了一声,喉咙干涩地等待下文。

心跳漏了一拍,好像有什么要被打碎了。在一个很刚好的停顿里,电影的画面很刚好地暗下来,白敬亭偏过头,视线很刚好地定格在与刘昊然交错的一瞬间。

一切都是这么得刚好,于是这个吻也就变得顺理成章。濡湿的舌尖带着焦糖爆米花的微苦顶开齿列,呼吸温顺而绵长地交缠。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月光拉长窗棱的影子,随着夏风轻轻摇晃。

雨水要漫进来了,温柔又坚定地。从窗沿倾泻下来,再往上攀沿,从鼻从口灌进去,蔓延到四肢百骸。

刘昊然第一次没有在十点半前离开508。童话故事里的南瓜车飞走了,魔法消失,辛德瑞拉被困在了宴会上。

而他和刘昊然被困在了漫长又潮湿的下雨天。

南方的梅雨季一来总是没完没了,大雨连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周,直到刘昊然准备离开的那个早上都雾蒙蒙地飘着点小雨。

白敬亭还要再多留几天。撑着伞陪刘昊然走到大巴车站台的时候,刘昊然几次偏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们最终还是没有交换微信号。白敬亭帮刘昊然把自行车塞进大巴车的行李箱里,刘昊然对他说,就到这儿吧。

白敬亭把手里另一把没展开的折骨伞递给刘昊然:“有缘再见。”刘昊然上了车,大巴车很快地在盘旋的公路里被淹没,刘昊然甚至没有坐在靠白敬亭的一侧。雨水和汽车尾气的味道混在一起,激得人鼻头发酸。

然而白敬亭临走前,还是在房间里找到了一点刘昊然留下的痕迹,是一幅画,塞在画筒里藏在豆袋沙发的背面,很不显眼,白敬亭给沙发罩防尘罩的时候才看到。画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大巴车载着白敬亭在蒙蒙细雨里穿行,而刘昊然骑着自行车驶向阳光烂漫的另一侧——你看,命运就是这么巧妙的一件事情,只需要一个如果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我常想如果,可奇遇故事的发生从来都不需要如果。

白敬亭将画卷起来收回画筒,小心翼翼地塞进包里。回到北京后,他找了个冲印店把相机里的照片一张张洗出来放进相册。当北京的夏天热到洗完的衣服几乎是拧一拧就干了的时候,白敬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刘昊然,想他是不是毕业了,想他有没有找到工作。然而这点微不足道的思念很快就在北三环拥挤的地铁人群里散了个干净,白敬亭又开始忙碌地辗转于六环外租的小公寓和公司之间的两点一线。

生活不只有眼前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在周末上午隔壁必然会传来的装修声。白敬亭带着起床气不客气地敲在新邻居的门上,咚咚咚,抱着胳膊在心里组织措辞,然而混沌一片的大脑还是在大门打开的一刻宕机。

“真巧啊。”相反对方坦坦荡荡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刘昊然。”

阳光在空荡荡的楼栋里闯荡,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人生如逆旅,而旅途总有奇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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